6月12日，紅安縣七里坪鎮(zhèn)石家咀村郭家埠渡口，一艘“鄂黃岡客9042”號渡船載著7名乘客劃開細浪，螺旋槳聲伴著一道道水花，輕盈地掠向200米寬的對岸，船上的五星紅旗迎風招展。

“老船長人好，擺渡不收錢，還從沒見他發(fā)過脾氣，大家都喜歡坐他的船?！?3歲的團山村村民汪德學說。嫻熟地將船停穩(wěn)，61歲的老船長石和良忙著攙扶老人，妻子吳友梅跳下船拴住纜繩。

眼下，鄉(xiāng)村冒出許多路和橋，但在山區(qū)，渡船仍是不可替代的交通工具。剛過去的端午節(jié)，石和良夫婦一天擺渡了100多位村民。

郭家埠渡口位于全國歷史名鎮(zhèn)、紅色旅游名鎮(zhèn)紅安縣七里坪鎮(zhèn)倒水河畔，渡運惠及周邊10個村、2萬余名群眾的出行。

百年接力

只為一句“不收錢”承諾

清清的倒水河兩岸綠樹婆娑。郭家埠渡口候船亭，石和良中等身材，皮膚黝黑，消瘦的臉頰透著精干。他樂呵呵地送走擺渡村民，回到屋子擦拭著35年前的先進渡工獎狀。指著一摞發(fā)黃的老物件，石和良向湖北日報全媒記者打開了話匣子。

發(fā)源于河南的倒水河，從北向南流到紅安縣，穿城而過，最后流經(jīng)武漢市新洲區(qū)匯入長江。紅安縣在倒水河有周家埠、郭家埠和方家埠三個老碼頭。

“那時的郭家埠渡口商賈云集，而擺渡到對岸去麻城很方便。1910年起，我爺爺石世勁就是這里的渡工，最初的過河工具是只能坐兩名乘客的小木船，再到可載多人的竹排，都是免費擺渡?！笔土蓟貞?。

革命戰(zhàn)爭年代，紅軍游擊隊通過郭家埠渡口，石世勁利用原始的竹排運送紅軍戰(zhàn)士，轉(zhuǎn)運干糧衣物，屢建奇功。新中國成立以后，郭家埠渡口由石和良的父親石生福接手，他接續(xù)義渡承諾，不論嚴寒酷暑一直堅守擺渡每一位過河的群眾。

“小時候，經(jīng)常聽到同村人夸父親‘落念記’（紅安當?shù)卣Z言，意思是為人很好），還有人往他手里塞雞蛋，我就想，以后也要跟父親一樣當渡工?！笔土颊f。他兒時經(jīng)常深夜被父親的腳步聲驚醒，原來是村民有急事要過河。剛開始，他不理解。父親告訴他，做人做事，你對別人好，別人就對你好。這句話在石和良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，時間長了才知道這就是信任。

1980年，石和良高中畢業(yè)后回家務(wù)農(nóng)?！案赣H經(jīng)過考察，在5個兒子中選定我成為接班人?！碧崞鸫耸拢土家荒橋湴??！安贿^，父親將渡口交給我管理，一再叮囑，從你爺爺開始，這個渡口是義渡，是不收錢的紅色渡口，你一定要服務(wù)好鄉(xiāng)親，不能壞了石家的好名聲。”

從此，石和良與擺渡結(jié)緣，也見證了郭家埠渡口的巨變——渡船的材料歷經(jīng)木質(zhì)、石質(zhì)、鐵質(zhì)，再到鋼質(zhì)。2007年開始，渡口用上有動力的機械船，如今的鋼船可坐10人。不變的，是石和良“隨叫隨到”的堅守。

44年堅守

義渡群眾40多萬人次

“在對岸搖搖手，老船長就開船過來了?！痹?7歲的石家咀村村干部梁鳳玲心里，坐小木船過河看外公，是她兒時最快樂的事情。

梁鳳玲說，石叔叔為人熱情，總是笑瞇瞇的，在這里人緣很好，十里八鄉(xiāng)的人他都熟悉。一旁的石和良聽了憨厚地一笑，臉上顯現(xiàn)出幾分羞澀。

村民施紅娟記得一段往事。2021年，她母親李一梅坐渡船回對岸的娘家，可到了晚上，娘家人說沒看到人。得知消息的石和良急忙開船載著施紅娟到對岸，一起尋找老人。一直找到半夜，終于在路邊找到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。

此后，每逢李一梅坐船，細心的石和良都會提前通知她娘家人?？吹郊胰嗽诎哆吔拥嚼先?，他才放心地離去?！澳赣H去世前，還一直念叨著老船長的好?！笔┘t娟說。

44年來，石和良義渡兩岸群眾40多萬人次，他負責的渡口未發(fā)生安全事故和乘客滯留，多次被省市評為達標鄉(xiāng)鎮(zhèn)渡口。

無安全事故的前提，是過硬的駕船技術(shù)。

提起三代渡工的駕船技術(shù)，83歲的村民石生全豎起大拇指?！皬男∧敬瑒潣街衽艙胃?，再到現(xiàn)在駕駛鋼質(zhì)船，石家三代人就是一個穩(wěn)字?！笔r候坐過石世勁的竹排，印象中，石世勁總是站穩(wěn)八字步，在水上波瀾不驚。他說，二代渡工石生福記性好、水性好，憑借多年的航行經(jīng)驗，他能預判每一處漩渦、每一塊暗礁的位置。

渡船絕招也傳承了下來。在渡船上，石和良穿著救生衣，雙手緊握舵輪，巧妙地繞行或穩(wěn)穩(wěn)地進退?！按兇?，裝載的人多了，責任也變大了?！笔土?9歲就考取了渡工證?！岸纱腿说难坨R、包包不慎掉進水里，都是他一個猛子扎進去撈起來。”一旁的石生全直夸他水性好，船坐得放心。

20年不變

一個手機號印證便民初心

對于石和良來說，渡工的工作并不輕松。在石家咀村，以前倒水河以西沒有公路、沒有醫(yī)院，村民有急事，只要一個電話，不論是農(nóng)忙還是夜晚，他都會在半個小時內(nèi)出現(xiàn)。乘客們身體有疾病、年齡太大，他甚至會在下船之后，一路護送到家。

“村里大部分的村民都有我的手機號?！笔土甲院赖乇硎尽Ｋ蜷_手機給記者看，里面存了500多位村民的電話。為了方便村民聯(lián)系，20年來他的手機號一直不變。

2009年，46歲的石和良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此后，他不僅義渡，還積極參與村務(wù)管理，多方為村民服務(wù)。

83歲的村民李作厚記得，2016年7月，紅安縣遭遇罕見洪水，倒水河暴漲，他因行動不便，被洪水圍困家中，屋內(nèi)積水達1米多深。

接到老人的求救電話，石和良憑借精湛的渡運技術(shù)，與村干部一起“三進三出”，將李作厚一家四口及生活用品、糧食物資等全部轉(zhuǎn)移至安全地帶。那年汛期，他轉(zhuǎn)移受災(zāi)群眾300余人，運送物資幾十噸。

樂在其中

渡口升級堅守初心

船一日不停，錢一分不收。石和良的日子咋過？

石和良和妻子生活的主要來源是渡口旁的五畝田地，種植著水稻和花生?！胺N田一年純收入5000多元，兩口子過生活夠用了。”石和良說，如今3個女兒都出嫁了，每年還給他們生活費。因為爺爺、父親對鄉(xiāng)親們的承諾，他放心不下鄉(xiāng)親，放棄與子女一起進城居住、頤養(yǎng)天年的機會，依舊居住在渡口附近的老屋。

贈人玫瑰，手有余香。碰到石和良生病了，村民們會帶著土特產(chǎn)探望他。

10多年來，交通運輸部門每年撥付石和良3000元至7000元的退坡資金，用于支付渡船的燃油、維修保養(yǎng)等費用。

2022年，省交通運輸廳出臺獎補政策，創(chuàng)建“美麗鄉(xiāng)村渡口”，郭家埠渡口投資200余萬元提檔升級。在村里幫助下，石和良將五畝薄田調(diào)至渡口附近。他生活在渡口、勞作在渡口、服務(wù)在渡口，用實際行動踐行著一名共產(chǎn)黨員的初心。

河水悠悠，義渡不止。

石和良眺望著下游5公里處的工地，那里將建成一座橋。他感嘆，隨著時代的進步，倒水河兩岸的橋越架越多，乘坐渡船的人也變少了，成為一代人的記憶。然而，在石家咀村，因上下游橋梁太遠，渡船仍是村民最近的過河交通方式。

曾有人問石和良，為什么不歇下來享享福，他認真地說：“只要還有一名乘客，我就放不下手里這把舵。”

扁舟一棹，浮浮游游，承載著百年的信任和承諾。

石和良時常記起父親曾對他說的一句話：“既然你選擇了這個行業(yè)，就踏踏實實地干下去，要把自己的渡船當成兩岸老百姓的船，給他們及時行方便、做好服務(wù)?！边@是他對這片土地最質(zhì)樸的奉獻。（湖北日報全媒記者 戴輝 通訊員 潘慶芳 秦祖兵）